说《金枝欲孽》和《甄嬛传》是近年来流行的宫斗题材电视剧的高峰应该不为过。两部片子的优点是毋庸赘言的:紧凑严密的剧情结构,大大超过一般肥皂剧拖沓注水的情节;精心的制作,服装布景配乐的考究;题材上的讨巧,民族文化中对于帝王宫廷秘史特殊的窥私癖;在宫斗背景下融入爱情、成功、悬疑、惊悚、政治历史等丰富元素,极大扩展了审美空间。不过,两部剧的总体气质是截然不同的。这主要体现在对宫廷本身的趣味上,并直接决定了视角的不同和叙事的差异。
首先,由于宫廷背景,两部剧都用较大篇幅表现宫廷贵族奢侈富裕的日常生活。二剧比较,《金枝欲孽》对此其实更显得例行公事,只作为情节的必要铺垫和衬托。加上港剧投入的缘故,效果其实也赶不上投入和技术更先进的后者,《甄嬛传》。而《甄嬛传》在器物上的精致追求,乃至发展成一种独立于情节外的趣味因素,很明显受到传统世情小说《金瓶梅》《红楼梦》的深刻影响。如两部古典文学作品中,对于服饰器物本身不吝笔墨的细致刻画和渲染,《甄嬛传》所体现的对上层社会极度丰裕精致的物质生活的热爱同欣赏,已经呈现为一种对贵族阶层本身的趋附和认同。这正是《甄嬛传》小市民趣味的所在。
一部通俗电视连续剧,加入一些大众趣味的东西,当然是无可厚非的。谁没有一些低级趣味?曹雪芹、张爱玲也是明显的恋物癖。只不过,对于物本身的迷恋和温情,如果离开了对物的批判性反思,纯是爱物恋物,就真到了形而下者谓之器的档次。《红楼梦》《金瓶梅》对于贵族生活的细致刻画和表现,是建立在对生活“富贵皆空”的悲剧性理解上的。
大观园的景象越是繁盛富丽,它不远处的结局——飞鸟各投林就越是触目惊心,引起读者对物质的幻灭感便越强烈。在《甄嬛传》的情节设置里,我看不到这一点。它更多地是当方面的夸耀富丽锦绣,除了引起一些遗老遗少的亡国哀思,恐怕在深层次上缺乏广泛的意义。
其次,是爱情描写。《金枝欲孽》其实本质上算是爱情题材,宫廷作为背景没有喧宾夺主。在这一点它显然是合格并接进优秀的。环环相扣的情节展现了出色的通俗文艺功底。几组人物的感情确实写得缠绵悱恻。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其中的高标格调,这表现在“皇帝”,这一宫廷剧符号性的人物描写上。《金枝欲孽》中,皇帝显然是最与爱情无干的人,他只是欲望、权势的承载者,固然使得女性们趋之若鹜,然而这男女关系的实质是昭然若揭的。最终的几对情侣都
选择了逃离这一对象,追求朴素、真实的爱情,甚至在环境的压力下宁愿死亡。
《金枝欲孽》虽是通俗影视,却带着点文人气在里头。那里面的宫廷仕女仍带有古诗中长信宫人的影子,文人写这种题材,不只是喜欢这里面的富丽,更喜欢那种孤寂感和孤寂中人性力量的挣扎和对外部的向往。
而在这个意义上,《甄嬛传》是与《金枝欲孽》完全不同的。最大的不同,就是“皇帝”形象真正进入了爱情视野,并成为最重要的角色。这个皇帝不再符号化,他有诸多迷人的特质(小说中更明显):聪颖明察、富有才学、充满情趣,还对女性的穿着打扮颇有心得。实在是一个值得万人痴迷的形象。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样的人物设定,妃嫔们对他的追求变得不再强功利性,反而真是带上了点爱情的味道。十分巧妙地掩盖了皇帝、妃嫔间关系的实质,变成一派情意绵绵、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