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剧照。图为杰昆·菲尼克斯饰的二战退伍士兵弗莱迪,他是被称为“大师”的心理咨询组织领袖多德的狂热支持者
汤姆·克鲁斯在《木兰花》中饰演自恋自大、对女性有宗教般狂热厌恶的性学导师
保罗-汤玛斯-安德森在片场
9 月 9 日,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凭借《大师》获得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42 岁的安德森只拍过六部电影,却已被誉为好莱坞年轻一代中的“大师级导演”。他从未上过正规电影学院,年纪轻轻就试图通过电影反映整个社会现状。新片《大师》的主人公以山达基教教会创始人 L·荣·哈伯德为原型,是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上关注度最高的影片之一。
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导演的《大师》(The Master),也许是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上话题性最强、关注度最高的参赛影片之一。一方面,人们对这部主题与山达基教相关的影片充满好奇(尤其在汤姆·克鲁斯离婚以后);另一方面,大家也想看看这位年仅 42 岁的大师级导演,五年来的首部剧情长片(也是其职业生涯的第六部作品)能否延续以往的水平。
注定惹争议的《大师》
《大师》的故事背景设在 1950 年代的美国,二战退伍士兵弗莱迪(杰昆·菲尼克斯饰)与一名魅力超凡、被称为“大师”的心理咨询组织领袖多德(菲利普·塞默·霍夫曼饰)相遇,前者渐渐成为这位精神领袖的狂热支持者,也以此抚平战争带来的精神创伤。但随着时间推移,弗莱迪却对这位“大师”以及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
同时担任编剧和导演的安德森曾明确表明,影片灵感来自山达基教教会创始人 L·荣·哈伯德(L. Ron Hubbard)。片中主人公多德便是以他为原型,观众也能依稀从电影中窥见起源于加州,并一度盛行的心理学宗教运动及其精神领袖——包括 1920 年代通过收音机传教的艾米·森普尔·麦弗逊、凭“灵魂训练法”(Est Movement)风靡 1970 年代的维尔纳·格哈德、让信徒喝下有氰化毒物的饮料 Flavor Aid、参加“革命自杀”的“精神导师”吉姆·琼斯等等。
但安德森也不止一次强调,《大师》不是对山达基教的研究和揭露。事实上,山达基教最初成立于 1953 年 12 月,而《大师》的故事发生在更早的年份,当时,多德传播的理念更像是戴尼提(Dianetics)——即荣·哈伯德正式成立山达基教前发展的理论。
这部电影不免让人想起最近因离婚事件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山达基教信徒汤姆·克鲁斯,他曾出演过安德森的著名影片《木兰花》,并获得 2000 年金球奖最佳男配角。此前有传闻说《大师》惹恼了克鲁斯,对此安德森回应道:“我给他看了这部电影,我们仍然是朋友。剩下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用不着别人操心。”
山达基教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维护公共形象。著名编剧兼导演保罗·哈吉斯(《撞车》)曾告诉《纽约客》杂志,在他 2009 年退会后,9 到 10 名山达基教徒出现在他家的院子,提醒他永久退会可能给教会名誉造成的伤害。但据安德森透露,在他拍摄《大师》期间,并没有山达基教的官方代表出面找过他们。
没有人知道安德森从何时起萌发了要拍这样一部注定要引发争议的影片,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其发源地加州住了 40 多年,安德森或多或少总会与山达基教教徒有过来往,除汤姆·克鲁斯之外,还有艺术家杰瑞米·布莱克(安德森曾在《狂野之爱》中用过他的视频)。2007 年,他和女友特蕾莎·邓肯双双自杀,而诱因很可能是遭到山达基教徒的性骚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导演助手告诉《纽约时报》,或许布莱克的死,才是安德森拍摄这部电影的真正导火索。
值得一提的是,《大师》片长2小时17分钟,采用了传统的70mm胶片进行拍摄。看片会上放映的也是原汁原味的70mm格式,令观众仿佛跟着电影情节回到了上世纪50、60年代——那也是采用这一胶片格式拍片的黄金年代。《窈窕淑女》、《埃及艳后》、《阿拉伯的劳伦斯》等影片便是其中的经典。“以任何标准来看,这部电影都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好莱坞报道》如此评论。
有人猜测,70mm胶片格式为影院带来的放映麻烦,或许是它比榜单晚两周、最后一刻入围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原因之一。但也有媒体猜测,这一切都是发行人韦恩斯坦策略的一部分——无论是标新立异(或者称返璞归真)的技术手法,还是作为最后一部入围的“惊喜电影”,都是其向明年奥斯卡进军的重要策略——今年初,韦恩斯坦公司发行的《艺术家》以黑白默片的新颖形式成为奥斯卡最大赢家。
“或许后者听起来更可信。尤其是当你在新闻发布会上观察了韦恩斯坦的一举一动后。”本报特约记者塔蒂阿娜·罗森斯坦说,“虽然坐在后排,但他实际上掌控着整个发布会,并用手势来表示哪些问题该回答,哪些问题不该。以至于到最后,主创团队变得有些紧张,以‘我不知道……’作为每一个回答的开头。”
自学成才的新一代大师
《大师》仅仅是保罗·托马斯·安德森职业生涯中的第六部剧情长片,但这些为数不多的作品,却形成了他鲜明的电影语言。他擅长描绘主人公(许多是处在社会边缘的人物)内心动荡、脆弱,甚至危险的一面。综观其六部作品,《血色将至》中野心勃勃的石油大亨(丹尼尔·戴·刘易斯饰)、《花木兰》中自恋自大、对女性有宗教般狂热厌恶的性学导师(汤姆·克鲁斯饰)、《不羁夜》中的色情业巨星德克(马克·沃尔伯格饰),无不如此。
安德森 1970 年出生于加州,父亲厄尔尼·安德森曾经也是演员,还是克里夫兰一个电台恐怖节目 Ghoulardi 的主持人——安德森后来用 Ghoulardi 命名自己的制作公司。父亲对他影响极大,正是他不断鼓励儿子未来当一名编剧和导演。
BBC 影评人约瑟夫曾把安德森称为“神童”,因其天赋异秉、无师自通,也因其年纪轻轻就试图通过电影反映整个社会现状的野心。1996 年拍出长片处女作《赌城纵横》时,安德森才 26 岁。而一年后,安德森就凭借《不羁夜》迎来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高峰。27 岁的他,竟已能用老练的手法,在两个多小时内勾勒出 1970-1980 年代美国色情电影盛极而衰的断代史。
在安德森出生和成长的 1970 年代,正值加州色情电影业最发达、最旺盛的时期。再加上老安德森为老不尊,收集了大量色情电影,使小安德森在耳濡目染下对这一行业产生了浓厚兴趣。高中时期,他完成了一部名为《大炮王迪哥传》的仿纪录片式 30 分钟短片,以美国著名色情影星约翰·霍尔姆斯(John Holmes)为原型,讲述了一个天赋异禀色情男星的工作经历。该片成为安德森日后《不羁夜》的雏形。
从片头那个大气的长镜头开始,影片准确抓住了那个时代的迷离气息。当摇滚乐、嬉皮士和越战都成为过去,人们发现自己迷茫、沮丧,毫无梦想。“你确实可以发现 70 年代和 80 年代的色情片有一个特殊的界限,不仅仅是品质上的不同,而是蕴含在影片中的精神不同。”安德森说。
他的下一部作品《木兰花》更是一部寓言般的杰作。这部长达 188 分钟的结构主义大片用俯视众生般的视角,通过在十几个角色间切换镜头,讲述悲伤和失落、讲述一辈子的苦涩、讲述受过伤害的孩子和自我毁灭的故事。那时的安德森年仅 29 岁,就敢拿自己不足 30 年的人生经验去剖析社会。该片上映后引起轰动,获得 2000 年柏林金熊奖。
有影评人认为,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个人影像风格与让·雷诺阿这样的欧洲电影大师相似,又能像斯科塞斯那样喜欢在技术方面引经据典、像斯派克·李那样运用纪实手法、像罗伯特·奥特曼那样擅长调度群戏。
安德森从未上过正规电影学院——他在纽约大学电影系读了两天便决定退学。“电影学校完全是骗人的。因为你想要的那些信息,你自己都能找到。”这也是为什么在安德森的电影中,能看到上述大师的影子——仅仅通过不断研究模仿、再从书本杂志上自学些拍摄技术,安德森就连连拍出了高水准作品。
他并不避讳自己曾模仿别人:“当我回首《不羁夜》,我会发现镜头中,哪些是我原创的,哪些是受斯科塞斯影响的,哪些不是。但这就是当你刚起步时的状况。你孤注一掷地想把脑子里的故事拍出来,可是缺少工具,所以你会去模仿别人,只是想把这些该死的东西赶快拍出来。在《不羁夜》里我可以看到自己的一些东西,但是《狂野之爱》却第一次让我感觉到当导演的快意。这种快意就是——独立。”去年,安德森被《娱乐周刊》列为“全球十大最出色在世导演”之一,可以说,他是站在大师肩膀上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大师。
另一位安德森崇拜的大师是斯坦利·库布里克。他曾请求汤姆·克鲁斯带他进入《大开眼戒》的片场,观摩大师拍片。他说:“我们难道不是库布里克的孩子么?你做过任何他没做过的事情吗?”
事实上,5 年前的《血色将至》就被许多狂热拥趸称为“伟大的库布里克灵魂附体的神作”,影片得到 8 项奥斯卡提名,但在“最佳电影”上惜败于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至此,奥斯卡已经三次拒绝了安德森(其余两部是《不羁夜》和《木兰花》)。或许今年的《大师》能为他完成这一心愿。
《不羁夜》勾勒出1970-1980年代美国色情电影盛极而衰的断代史
《大师》主创在威尼斯电影节首映式上亮相
保罗·托马斯·安德森出席威尼斯电影节参赛片《大师》的新闻发布会
B=《》
P=保罗·托马斯·安德森
B :你的电影涉及了山达基教这一争议话题。
P :山达基教?没错。但现在,这个话题好像变成了《大师》吸引影迷的唯一因素。对这些影迷我想说:“你等错电影了。”我并不是要研究和揭露那个带有争议的“宗教”,只不过,山达基教的信徒可能在电影中识别出一些关于他们教派历史的片段,他们看到也肯定不会开心。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会被诅咒的。其实,不如说电影里有些片段会令人想起L·荣·哈伯德的一些往事。但我不是要拍一部他的传记,我只是受到那个时代和他本人个性的启发。
B :为什么那个时代如此吸引你?
P :1950 年,那是个非常值得研究、也非常艰难的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每个人都回到家乡,试图找回自己在和平年代的生活。那是一个迷失的灵魂寻找答案的年代,于是诞生了一些新兴宗教团体,其中就包括戴尼提,它鼓励人们改变自身。二战之后的那段时间,人们饱含乐观和期待去探索未来,但同时,他们也要面对各种困难、痛苦和死亡。
B :那就你个人而言,这个主题为什么会吸引你?1950 年代你还没出生呢。
P :我的父母对那个时代记忆犹新。我的父亲参加了二战,战争让他的心灵终生都无法平静。他不止一次提到,虽然宗教团体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发展壮大,但在战争结束后的那个时代,才是宗教活动最容易被人接受的时候。在经历了如此众多的死亡和毁灭后,人们会质疑人生和自己的存在。他们会扪心自问:“我们要到哪里去?生活是为了什么?”
B :在你许多作品里,都有一个艰难困苦的主角。在《大师》里,你似乎也塑造了一个酗酒成性的主角。
P :我知道。无论我如何想要标新立异,最后似乎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套路。
B :这部电影的叙事方式很有趣,它并不是线性推进,而是时而倒叙,时而跳进,似乎你想要打破经典的“铺垫- 冲突-解决”三段式结构。
P :是吗,你知道我是怎样拍摄电影的吗?首先,我会尽可能多地拍摄各种片段,然后选出最好的镜头,把选出来的镜头剪辑一下,就是电影了(笑)。这是玩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于这部电影,我想要拍摄一部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故事,所以我必须打破时间顺序,才能让感情更加突出。
在我开始写剧本时,我对故事如何发展、如何结束完全没有概念,就好像一个画家在本子上画着草稿,然后期待有一天它能成为一幅杰作。在过去六年里,我在拍摄其他电影的同时,一直在写一些独立的片段和场景。有一些我曾想要用在《血色将至》里,但后来没有用。还有一个片段,我在拍摄《木兰花》时经常会浮现在眼前,那是关于一个水手的故事,关于他在战争年代醉生梦死的生活。
B :为什么你要强调电影中两名男子之间的感情关系?
P :怎么说呢,这是一种男人的爱。这种爱并不是普通的男女之爱,女人很难理解,也很难产生。我要讲述的是一种另类的感情,但同样充满激情,同样神秘。这种感情包含更多的竞争、挑衅,以及力量和能力的交换。可以用武术概念做类比,在武术中,你可以利用敌人的力量来还击敌人。不过,我的“大师”并不想摧毁他的对手,而是想测试自己的力量。当“大师”和弗莱迪第一次在旧金山海湾的豪华邮轮上相遇,他立即感受到一种挑战,想要进一步探索弗莱迪的动物本性,并想让自己的手段变得更娴熟。
多德将弗莱迪吸纳进他的大家庭,而弗莱迪也最终获得了一位真正的慈父。
B :你能概述一下“大师”怎样测试自己的能力吗?
P :“大师”想要验证一些理念,例如,暴力和动物本能真的被文明驯化了吗?作为一名“大师”,你必须循循善诱。
你必须测试自己的人格魅力对其他人的影响。我觉得弗莱迪和多德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两人相爱了,这更像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感觉,深深埋藏在感情和体验之下,每个男人都很难理解。
多德和弗莱迪有着不同的背景,但他们也有相同点,那就是他们的疯狂。我觉得他们互相给予对方力量,同时也渴望弥补各自的弱点。
B :你用 70 毫米胶片拍摄本片,这种做法在今天已经很罕见了。能说说原因吗?
P :我也不知道原因。我们挑选摄影机挑得一团乱,制作公司推荐我们用这套系统。这套摄影机非常巨大,图像看上去也很好,但实际拍摄起来却是一个大挑战:它们每天都会出故障,而且噪音巨大。我觉得你甚至在看电影时都能听到摄影机滚动的声音,能听到吗?我们只能让电影的声效比它更响,这样你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我在开玩笑。说正经的,这套胶卷摄影系统正适合《大师》这样的史诗电影,能够展现各种地貌景色的魅力,从夏威夷的海滩,到亚利桑那,再到俄亥俄,当然还有加利福尼亚。我非常喜欢加利福尼亚,那是我出生、长大、生活的地方。
B :虽然你这部电影有如此史诗般的视觉效果,但它仍然算是一部独立电影,为什么?
P :简而言之,钱的问题。当我还在写剧本时,我们就意识到,这部电影要找资金不会容易。我的电影通常都不卖座,所以我也没法要到更多的钱。但我把这点视为优势,这样我就能自由地决定自己的作品。
B :菲利普·塞默·霍夫曼好像出演了你的每一部电影……
P :没错,他就像是我的灵魂伴侣,噢,没想到我会用这个词。在电影立项之初,我就想让菲利普出演“大师”。他在我撰写剧本时已经成为第一个观众,也正是他帮我理清了故事线索,并建议我把剧情聚焦在弗莱迪身上,也是他建议我邀请菲尼克斯来出演那个退伍水兵。
B :罪恶、忏悔、负罪感,一直都是你电影的关键词。你自己是一个信徒吗?
P :我大概比我承认的要更加信教。我出生在一个天主教家庭,但并没有多少坚定的信仰。就像是你需要它的时候,才会奔向它,而当一切顺利时,你就会忘记它。很难说,天主教对我产生了多大影响,但我仍然会在***之后洗澡。实际上,你的问题的确给我施加了很大压力,尤其这最后一个。
我觉得我必须非常客观,才能回答好这个问题,但我没有把握能做到这一点。今天时间还早,这个问题对我来说还太早了一点,还没好好喝上一杯呢。
B :下面是我最后一个正式问题:在知名导演中,哪位对你的影响最大?
P :有好几个。也许最近对我影响最大的是罗伯特·奥特曼,我们是好朋友。在他拍摄他最后一部电影《牧场一家亲》时,他知道自己已经病重,时日无多。他请我担任第二导演,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一个月。他总是非常敏锐,对我也很大方。我从他身上学到最重要的一点——除了敏锐和慷慨之外——是他如何看待自己的导演职业。他从来不是一个独裁者,也不是一个经理人。导演对他来说是一项团队工作,他热爱自己的工作,所以他干得很好。我很喜欢看他工作。他激励我热爱自己的工作。直到现在,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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