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4日，“无臂钢琴师”刘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本报记者 郭铁流 摄
刘伟在“中国达人秀”现场弹钢琴。资料图片
■ 对话人物
刘伟
23岁，北京人，做过运动员，开过酒吧，目前在学习音乐创作。
■ 对话动机
因在一场选秀节目中演奏钢琴曲，刘伟一举成名。他是用脚弹奏的，10岁时他意外失去双臂。他的表演感动了很多人。他也因此成为一个坚强的符号，被广泛关注。
无臂钢琴师。
8月，刘伟出现在东方卫视《中国达人秀》的现场后，就多了一个这样的称呼。
那次他坐到特制的钢琴凳前，抬起双脚，弹奏了《梦中的婚礼》。
当评委高晓松问他这一切是怎么做到的时候，刘伟说了一句：“我觉得我的人生中只有两条路，要么赶紧死，要么精彩地活着。没有人规定说钢琴一定是要用手弹的。”
这句话感染了很多人。
他给人传达这样一种信息：在兴趣和梦想的面前，人人都是健全的。
10岁时，刘伟意外触碰到高压电，失去双臂，他放弃了足球，选择游泳；19岁，因为身体原因，他又放弃了游泳，选择了音乐。
他认为真正能够掌控命运的，唯有自己。
【选秀】
“没有想要证明什么”
：去参加选秀节目，是想去证明什么吗？
刘伟：没有想要证明什么，就是觉得好玩儿。这个节目对才艺什么的都没有限制，就想去试试。
：你弹钢琴的视频传播很广，网络上也有非常多的人支持你。你会上网去看大家对你的评论吗？
刘伟：偶尔会去看，集思广益嘛。如果要进步，肯定是要听取别人的意见的。
：看到那些标签了吗？“身残志坚”、“励志少年”。你介意这些标签吗？
刘伟：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没有必要去强调这些。可能会不大喜欢这些标签，但是也不排斥。
：从参加节目到今天，有听到批评的话吗？如果看到这样的言论，你会怎样？
刘伟：只有建议吧，没有批评。更多的是，希望我能够用脚弹一些比较难一点的曲子。
对于批评的话，如果说得对，我肯定会听，哪怕语言过激。类似于“如果你怎样怎样的话你会走得更远”，我很喜欢听这种话，因为你知道他们是在为你着想。
：这并不是你第一次参加选秀活动，此前也有一些类似的经历吧？
刘伟：这个没有必要聊吧。参加有些活动并非是我的主意。有朋友一再给我打电话，要求我去参加，出于他们的面子。
：那些活动中有不愉快的经历？
刘伟：有些人的想法和我有差异，那我不能把所有人的想法都弄成和我一样的。
：你是指之前参与选秀表演到一半被评委打断的事吗？你会对这些在意吗？
刘伟：如果对方就这样，我不能去指责他。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没必要强求。
【练习】
“我比谁都用心”
：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学钢琴？
刘伟：只是兴趣爱好而已。想从事音乐方面的事情，主要是先学创作和制作。钢琴只是一个兴趣爱好。钢琴为辅，创作为主。
：用脚学钢琴，做这个决定，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吗？
刘伟：对我来说，没有太曲折的过程。教我音乐的老师曾经跟我说，如果你要走音乐这条路，你必须学会一样乐器；而且你想走创作这条路，那你只能学习键盘。我就朝这个方向走了。
：那时你19岁，在此之前，有过钢琴这方面的训练吗？
刘伟：完全没有。
：那指导老师呢？
刘伟：也没有。我都是自学。
：训练的时长会有要求吗？
刘伟：不一定，也会看自己的心情而定。弹琴这个东西很需要情绪的。
：期间有过受伤或者说训练很苦，想要放弃的时候吗？
刘伟：我练琴基本都是自己练，没有人催促。也没有太多感到悲伤或痛苦的时候。只是觉得，既然已经开始练了，那就继续吧。
：你学钢琴是4年时间，而且是用双脚，可以到今天的水平，有人说你在这方面有一定天赋。你觉得呢？
刘伟：那是因为我很用心地去做，感兴趣的东西你自然就会悉心研究它。我不觉得我比其他人更有天赋什么的，但是我比谁都用心，比谁都努力。
：会有用心和努力也达不到的事情吗？比如说脚的跨度的问题？
刘伟：一般人用手弹钢琴，手掌可以撑开到8度，我的脚经过训练能张到5度，这可能有点天赋，的确是我努力可以做到的事情。我还需要更多地移动，来弥补跨度不足问题。但还是有局限，毕竟不是手，我把脚掌掰折了它也跨不到一个8度。
：这会对弹什么类型的曲子带来限制吗？
刘伟：会啊，太高亢或者太悲壮的音乐可能都弹不了。但是有观众要求弹难一些的曲子，我会去尝试，去努力，其中有一些是可以达到的。
【遗憾】
曾希望残奥会上拿金牌
：关于失去双臂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刘伟：不太记得具体细节。都是后来周围的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10岁的时候玩耍，触到了高压电。
：断臂之后，怎么开始学游泳的呢？
刘伟：当时我在住院，我的主治大夫跟北京市残疾人游泳队一个教练很熟。他打电话给对方，说，我这里有个选手不错，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教练来了，看了我的情况，说好吧，你就跟着我练吧。我说好啊。游泳训练就开始了。
出事前我完全不会游泳的，后来是做水上康复训练的时候，自己没事瞎游，才会了那么一点。
：两年之后，你就在全国残疾人游泳锦标赛上获得两金一银。进步非常快。
刘伟：还好吧。但训练比别人要多。因为我在北京市队里，级别是比较重的，我要跟盲人、聋哑人一起训练。他们游多少我就得游多少。你觉得能一样吗？
：那你觉得苦吗？会想换一种生活方式吗？
刘伟：很苦。但没有想过换，反正决定了，就继续好了。
：后来游泳生涯中止了，是为什么？
刘伟：游泳训练强度高，太劳累了，我生病了，是过敏性紫癜，必须停止训练。
：生病之前有过职业生涯规划吗？
刘伟：有，目标是参加2008年的残奥会，拿一枚金牌。非常遗憾。但没有办法，身体状况不是我能决定的。
【独立】
“我需要自己做决定”
：不游泳了之后，是高中毕业，你没有想过参加高考？据说你那时成绩不错。
刘伟：成绩凑合吧。我一直是很独立地去接触很多事情，把自己当作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去做一些决定。不像同龄人，顺理成章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工作的路———家里把道路都安排好了。
我需要自己做决定。我不参加高考。
：你有过犹豫吗？家里人的观点呢？
刘伟：我好像没犹豫过。家里人当然反对，他们坚持让我继续读书。我跟他们讲道理。我觉得在竞争激烈的北京，我上了大学也不好找工作。
：花了多久说服他们？
刘伟：一个月吧，不是每天都劝说，就是遇到一个事就迸发一下，遇到另一个事再迸发一下。彻底的沟通可能有两三次。后来总算说服了。
：尝试过哪些职业？
刘伟：自己开过酒吧，就在五道口地铁旁的这条街上。后来还是不开了，太累了，我也病了，劳累过度。
：很多人会遇到经济困难而放弃一些梦想，你似乎是幸运的，并没受影响？
刘伟：其实我跟你说，刚开始我家给我买钢琴的时候，都是亲戚朋友借钱给买的。花了一万三。我们家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我觉得很好。
：父母对你的将来会有一个设想吗？会希望你将来做什么吗？
刘伟：他们不求我有多大成绩，就希望我能找份工作，养得活自己，安安稳稳过日子。
【梦想】
“一直就一个，比较坚定”
：你给人的感觉是很平静。你会有情绪特别激烈的时候吗？
刘伟：不太会有。
：那感动的时候？
刘伟：看动漫的时候会感动。动漫是我很大的一个爱好，可以从中学到很多东西。
：你少年时爱踢球，断了双臂后放弃，后来游泳，因身体状况放弃。你会觉得命运对你来说格外残酷吗？
刘伟：想那么多干什么？明天生活还得继续。你每天为一个问题惆怅，但其实根本什么都解决不了。那你浪费这个时间干吗？还不如踏踏实实睡个觉。
：你每遇到问题，就闯入了一个新领域。你是不是觉得，其实这些也是机会？
刘伟：它们都是新的阅历，新的东西，当我经历它们的时候，就会有新的感觉。
：你是一个很善于把握机会的人？
刘伟：我觉得应该算是。我选择上基本没犯过错误。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选秀也会给你带来很多机会，你怎么把握？也有很多人好奇，你会不会是昙花一现。
刘伟：肯定是会有很多机会，但是把握这些机会是有选择性的。你要从中选择你的道路。我希望做一名优秀的音乐创作人和制作人。
：你是否考虑过，也许会比普通人艰难？
刘伟：我不太考虑难不难的问题。喜欢的东西，肯定会继续做下去。难不难，是别人眼里的，而不是在我心里。不是说因为难我就不干了。这个词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除了做音乐人，你还有其他梦想吗？
刘伟：一直就这一个，我是比较坚定的。而且我做决定，肯定是考虑过很多东西，包括最坏的情况。
：那你把做音乐最坏的境遇也考虑到了？
刘伟：做音乐，没有什么最坏的境遇吧。
：现实是，你跟其他人比，你的困难可能会更多，路会更难走。
刘伟：比作品吧。作品好了，自然就好了。
□本报记者 朱柳笛 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