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迁徙的候鸟，腊月廿十号，我又回到了阔别一年的家乡--江西永新。
南方的村庄，大多坐落在山坳中、丘陵旁，或点缀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
房屋虽不齐整，但错落有致，村村通水泥路连接着相隔几里的村庄。
平时只有一些老人和留守儿童在家，还有几家青壮年夫妇，耕种外出务工人员留下的闲田。
但每到春节，村道上显得格外拥挤，小村像被唤醒的少女，生机勃发，充满了无限活力。
自打工潮于九十年代兴起以来，很多像我这样的农村人一直在外打工，二十多年来与父母团聚的时间，平均到每一年可能就十来天。
亲人团聚，过年拜年。过年的力量，亲情的力量，是当下动员中国人最有效的力量。这也是过年最让人感觉温暖的东西。
“有故乡的人回到故乡，没有故乡的人走向远方。”我很庆幸我有故乡，可以随时回去，尤其可以回家乡过年。
因为我的根在那里，我的亲人在那里，我的生活经验和记忆在那里。
虽然今年受疫情影响，返乡的管控政策一度闹得纷纷扬扬，尽管做核酸检测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但都阻止不了我回家的念想。
很多年前，过年回家那种路途的遥远、时间的漫长、竞争的激烈、拥塞以及不安全感，让我对回家过年的渴望充满了后怕。
如今，交通便利很多，私家车、大巴车、火车，2021年底，广东通往江西的高铁也将开通，回家的路将会更通畅了。
抵达家乡的这天晚上，我在家的楼顶上，不期然邂逅了繁星满天，眼前的光与影，点缀在冬夜的漆黑边缘，使得无边的黑暗背景，和苍穹的昏暗融为一体。同样，形成反衬的是，夜空中的晶莹星辰，高挂在夜空上，使得凝望它们的眼睛，迷失于远处村子里的夜灯之间。寻常的日子里，山区里没有月光的夜晚，天地像夜色下的大海那般幽邃，相隔甚远的几处夜灯，仿佛星辉洒落在海面上，时隐时现。
每次回家，我最喜欢带上女儿去田间山野散散步，乡间的小路上，一边是耕田，一边是村子背靠的渠道和山岚。我们沿途看到的，不单单是山水，还有少年时放牛割草的处处山林和田垄。
不论怎样山回路转，始终盘桓于山水之间，实实在在地贴近故乡的大地，让往昔的岁月回忆，在故地重游之余，慢慢地得以复苏。
腊月廿十七，还沉浸在儿时美好回忆的我，突然听到一个噩耗，本家二房的一位才60出头的叔叔，因赌博输钱想不开喝农药自杀抢救不过来了。这两天刚好冬雨阴绵，处理丧事凭添了诸多麻烦，众多家人的心情一下都不好了。对这种现象，却在不少家人眼里，见惯不惯了，才一个月前，就因为打麻将激动引发心肌梗塞当场死了一位同样60出头的本家叔叔。
最早先，村里的娱乐方式是略显单调的麻将与扑克。这个风气在长达30多年的时光中长盛不衰，年老者负责操持家务、照看孩子，而坐在麻将桌上的是一群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女和一群敢于下赌注的年轻人。若是农忙时，白天种田，在家里吃过晚饭，一路小跑地直奔牌局，奋战到后半夜。
到了过年，会增加牌九骰子，坐庄下注，很多人直到把兜里的钱输光才肯回家。这些赌局常设在小卖店或村礼堂中，春节期间，从年初一，直到元宵，都是牌局的最盛时光。走门串亲的外地人多起来，新旧牌友们云集一决高下。
城市里，多数人无暇娱乐，即便娱乐也视为业余休闲、有所节制，但在我的故乡，更多人是将其作为一种长期寻乐的事业，并为之努力践行、奋不顾身。有时因为赌注太小“不过瘾”，一些人会选择去十公里外的乡镇上或者几十公里外的县城中找棋牌室、结交牌友。
赌博害死人，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常识。有人为了赌博输得倾家荡产，有人为了赌博身陷囹圄，但许多人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拒绝赌博，在我的家乡，或许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过年的程序必不可少，上午，贴对联，打扫卫生，弄好“三牲“一一鱼、肉、鸡，开一瓶好酒，放好斋饭，先敬祖先，然后，燃放鞭炮，开始吃年饭。
正月初一上午，按照家乡习俗，要去村子上的每家每户和祠堂拜年。拜年时，不是单纯地和父老乡亲重逢，而是一年下来，看看哪些长辈老去了，哪些孩子在慢慢长大，又有哪些个别人英年早逝了或长寿病逝了……
春节回家，人跟人之间见面，问候最多的就是你在哪里发展呀？工资（收入）多少呀？等等，赤裸裸的问这些时仿佛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面子文化不是农村独有，但放在农村却更加显眼。
邻里之间，长辈们议论着都是谁家孩子是公务员，在政府单位。谁家孩子在外面自己开工厂，一年收入百万多，开着奔驰回家等。收入低的家里人瞧不起，这是轻视不是挂在脸上，而是在不经意间的言谈中。
每当过年，人们就是一次相互攀比、炫耀的时节，无论大事小事， 比富裕、比排场、比家里装修、比有没有房子、比有没有车，比是什么车、谁家放更多烟花等。
这些看似可笑的背后，无一不透射着像冬天荒芜的田野内心。